他曾当过记者,是人大社会学博士,是学者,还是作家。尽管拥有如此多令人敬仰的头衔,他仍受到一些人的谩骂、状告,甚至是“泼粪”威胁。他说:“人生的所有痛苦和烦恼取决于你的价值观。”也正因为如此,当他选择了性领域,选择追求性别平等与社会多元时,他便成为了这个社会的“边缘人”。
从同性恋者说起
1993年,还是记者的方刚偶然看到一条关于同性恋的新闻,好奇心与记者的社会责任感驱使他去采访这群人。当时,他对同性恋者也是完全不了解的。几经周折,在“天津心理咨询诊室”采访的方刚遇到了第一位同性恋者:一位19岁的中专生。
“很受震撼和冲击。”方刚这么评价道。
这位同性恋者是如此的普通与平凡,唯一不同的是他爱上了同性。“最重要的是,那是个长期被污名化了的群体。当时就觉得你受的教育,知道的主流价值观和真实的是不一样的,我就很想继续去探究这个事情。”
1994年这一年,方刚走访心理咨询室,探访同志据点,拜访同性恋者家庭,采访百余名同性恋者,搜集了大量的素材,写下了26万字的《同性恋在中国》。此书一经出版便引起了世界轰动,不仅是国内的报社,路透社等全世界各大通讯社都跑来采访他。
这一次,二十七岁的方刚初露头角,便一鸣惊人。
白丝带运动
现如今,方刚还是中国白丝带志愿者网络的总召集人。白丝带运动以消除妇女暴力为宗旨,1991年发祥于加拿大,全世界共有80多个国家和地区正在开展该项运动,中国最早的白丝带运动发生于2001年。
“很多人做的白丝带运动只是在11月25日白丝带日这天喊喊口号就完了,我们是形成了志愿者体系,遍布全国,现在有800多人,平均每天以1人的速度增长。我们的工作领域包括学校教育、宣传倡导、咨询辅导等等。”说到这里,方刚颇显自豪和开心。
只是可惜,这一项被联合国所倡导的促进性别平等的运动,在中国却还处于异常初期的阶段。当被问及该运动的发展有无受到阻力时,方刚否定道:“不,没有受到阻力。只不过政府既不支持也不反对。你说什么是阻力呢?别人看这项运动没有资金支持或者不受到重视就叫阻力,但我认为真正的阻力就是不让你干了。那些反对、排斥、打压都不叫阻力。”
大学里的性与爱
当被问及现今中国大学性教育情况时,方刚说:“几乎为零。”
“我知道的有性教育课程的大学不超过20所,没传达错误知识的又有几所?大学生心理健康教材里,关于同性恋论述大都是错的,我做过的有关同性恋的15本教材中,14本都是错的,关于自慰只有一个正确。教材里谈自慰、谈同性恋的知识非常落后,我称之为大学生心理不健康教材,即如果受了教材中错误知识的毒害心理就不健康了。究其原因是因为性学界里有一派人认为自慰有害,反同性恋,最搞笑的是他们反对大学生恋爱和发生性关系,但我们认为中学生都可以恋爱啊。”
尽管方刚不反对大学生甚至中学生谈恋爱,但方刚并没有把爱情看得多么崇高。
“生命诚可贵,爱情不值几毛钱。不是说否定它,但别把它想的这么伟大,有些人可能会认为爱情非常重要,恋爱要深刻,要海枯石烂,但我觉得这样迟早会给你带来痛苦,因为有一天你会发现,这一切都是谎言。”
蝼蚁可笑
时间倒流回2015年3月,方刚罕见地在网上发表了一份声明,以澄清长期以来遭到的诽谤与人身威胁。
“那封信的起源是这样的,我在山东做了一次性教育培训,一帮大妈就跑来抗议,她们既没听培训也没看书,就说我的性教育毒害她们家孩子。两会的时候,大妈们还跑到省委静坐、举牌喊口号。之后,济南教育局不仅道歉了,还宣布彻底封杀我的性教育。我记得相似的事情也曾发生在加拿大,一群华人大妈抗议政府通过性教育纲要,最后得到的回复却是:你们的孩子可以不去上性教育课,但是性教育纲要不会被取消。”
方刚告诉我们,他这一生中不少时期都承受着很大压力,但这一次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。
“各种诽谤、造谣、污名纷至沓来,一些政府部门等公权力的介入也使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网上甚至还流传着‘性乱叫兽惹不满,家长问责北京林业大学高官’的匿名信,北林相关领导也同样顶住各方压力,对我采取信任的态度,实属不易。”
过去两三年间,方刚还经历过许多事情,只不过恰好累积到去年三月份爆发出来了。有一次他去韩国旅游,参观了一个关于性的3D博物馆,“和纸板裸女拍照后还手贱发了条微博”,结果一群人跑来告他,有的还找到学校,把各种各样的大帽子往他身上扣,说他淫秽。还有一次,有人告他制黄贩黄,扫黄总队便过来调查,最后调查结论是:举报信内容不实,做不立案处理。
也曾有支持他的学生混入那些反对者的QQ群里,发现他们进行着民粹似的动员,有人煽动要给教育部写信,有人鼓动大家“人肉他的家人,把方刚拉出来泼粪”,甚至有人声称“打不倒他,也要恶心死他!”而这一切在方刚眼里,都是人们内心对“性”的污名与恐慌。
当被问到如何看待这些人时,方刚打趣道:“蝼蚁可笑,历史终将会把他们扫进垃圾堆里去。”
边缘的边缘
“当你选择了边缘的领域,你就选择了边缘的状态,然后一生都注定边缘地生活。”方刚所研究的性与性别领域就处于学术界的边缘地带,而其代表的“性权派”更是中国性学界的边缘,他正在挑战与颠覆的,是整个中国的主流性学界。
性与性别是两个不同的研究领域。性别领域里的方刚所幸还是主流学界的一员,他和其他性学家一样推崇男女地位的平等,只不过相关的运动在中国发展较为迟缓罢了。
但是在性领域上,“方刚们”却是被排挤的对象。他们支持的是“大逆不道”的同性恋;标榜的是不为中国主流性学界所认可的“自慰无害论”;声援的又是性工作合法化;他们提倡的,是在不侵犯别人人权的前提下,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性倾向、性喜好的权利。
于是,有人骂他是“性乱叫兽”,是林大“生物系研制的新物种”。
“我认为自己内心的信仰和意志是非常坚定的。在这个圈子里会有各种压力,不少人就是因为压力不再做这个领域了。但是我从我的工作中是能感到美和成就感的,做这个工作本身是很快乐的事情。所以我每天都会在工作,每年都出很多成果,我把这个工作当成了娱乐。”
在方刚看来,性与性别不是简单的两性间的事情,而是整个社会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晴雨表,他们真正关注的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性,而是在性背后的平等、多元、公正的价值观。“如果一个人在追求多元平等,没有人会觉得不好,我们只是从一个与众不同的角度追求罢了。”
“边缘人”方刚正在追求的,那理想的个人价值与社会公正,恰恰应是这个社会最为主流的。
(本文转载自方刚新浪博客 文/黑面书生 小胖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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